从南美唱到了欧洲,从神话唱到了凡间,爱情的故事也越来越不那么沉重,开始有了追逐;有了欢笑;有了戏谑;……。


  音乐是用心听的。尤其今晚我自知不懂法语,对西班牙语、法语等的民谣不甚了解。便从一开始,就闭上了眼睛,决定在“爱情”的主题下,只听音乐的语言。意外的,让我心神悠悠的并不是期待中的吉他,而是完美的歌喉,让我一次又一次,醺醺然欲醉却又不舍。可怜那吉他,他也许只适合在爱人的窗台上奏响月色。在这个两层的大礼堂里,他显得太苍白了。


  司仪喋喋不休的翻译歌者的介绍,不然,优美的法语倒是能和歌声浑然一体。有趣的是,那飘入耳帘的片言只语,竟会因人而异!我听到的是一个个为爱献身的、不折不挠的故事的片断。同行的热恋中的女伴,竟只记得一句:“让我们把爱情看得微不足道吧!”并为此耿耿于怀!歌名叫《小玩意》,所谓小玩意,指的就是爱情。也许这就是现代人的爱情,也许这只是现代人对自己的安慰?


  同学聚会时,有人笑提起我当年对《红楼梦》的痴迷,才猛然想起当年读《红楼》读的是什么。


  高中读《红楼》,不知为宝黛撒了多少泪,不知多少次为高鄂糟蹋了《红楼》咬牙切齿。在高中功课最繁重的时候,不惜每天多拿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人文版《红楼梦》一套三本、戚序本《石头记》一套八本和蔡义江、俞平伯等人的评著。随身听里永远都是陈力的歌声,整整听了三年。三年,心目中的《红楼》没有变过。那就是宝黛是知己;任大观园、荣国府风刀霜剑,他二人都只是那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绛珠仙草和神瑛侍者,相知相惜。可是,他们那么孤独。我恨高鄂,是他毁了太虚。我满心的《红楼》,每天飘忽在学校、车站和家之间。我一遍又一遍的读《好了歌》《葬花词》《咏菊》《姽婳词》,读得心灰意冷。我躲开人群,到图书馆看各种红学论著,看每一期的《红楼梦学刊》,希望有一天,能找到雪芹的后四十回稿—-高中的《红楼》是一个出污泥而不染的纯美的故事。


  大学读《红楼》,开始清醒一些。知道便是雪芹复活也不可能让宝黛重聚,那是三生石畔约好的故事;开始发现大观园里还有那么多可爱的女儿;开始同情宝钗,知道雪芹是心甘情愿让他进薄情司的;开始看到湘云的可爱……但是,我依然痛恨阴险的袭人;痛恨狠心的凤姐;痛恨自私的王夫人;痛恨狡诈的薛姨妈……我竟然为薛蟠失笑;也仍然为黛玉暗自哽咽。我发现自己虽然一直抗拒用阶级斗争的观点看《红楼》,却在不知不觉间深深受到了蔡义江等人的“封建枷锁”云云的毒害。值得一提的是,将近毕业之时,曾替人捉笔写红学课的报告。我选的人物,我为之呐喊的人物,竟然是:《大观园里的苦瓢子—-赵姨娘》!!!—-大学的《红楼》是一个甘苦自知的现实的故事。


  后来再读《红楼》,开始很无赖地生气。不再愿意理解宝玉的“情情”;讨厌晴雯欺软怕硬;同情袭人被世人错骂;甚至怨恨林如海如何连个女儿也养不了,却全然忘记了若非如此,便没有了这段故事。这一次,我喜欢了凤姐;喜欢了紫鹃。可是,我想,我很肮脏地想:就算黛玉早夭,就算他无奈娶了宝钗,他怎么能与之生子?我觉得黛玉错了,谁说他“骨骼清奇非俗流”?也不过是一把污泥。如果有人要辩驳这是高续,不足以信,那雪芹不也是与新妇留下遗腹子吗?他是在原谅自己!我也会想,宝黛的结合注定只是个梦,任谁也想不出来他俩可以以怎样的方式生活着。无人能娶黛玉,无人能娶宝钗,无人能娶湘云,甚至无人能娶袭人……这些清丽的灵魂,在大观园里绽放,一旦落入泥淖,便不得不除去飞天的羽衣。我们都期待天女下凡,可是如果天女再也不会飞上天空呢?结局?呵呵,多么可笑的一个词!—-现在的《红楼》是一个缥缈的无边无际的美梦。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


   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这警幻仙子的歌与那《小玩意》还颇有些神似呢。


  我肆意乱想着,台上的歌声太过欢快,已经不适合我的心情。最后一首,竟然叫做《爪哇人》,说是为了答谢热情的同学。哦,让他们都到爪洼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