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没睡好。换了床和枕头,再加上房间的气味、氛围,还有空调声、走廊上的脚步声、谈笑声、窗帘间微微透出的光线,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难以入眠。


  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却不断做噩梦,最终又再醒来。那些梦我只清楚地记得其中两个,其它都在惊醒的瞬间忘掉了。其中之一是我从诊所带回秽物的事情败露,被众人耻笑。


  “他就是那个偷卫生棉的家伙”


  她们围着我你一言我一语地嘲笑。几个女的说:“真恶心”;“让他去死吧”。我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即刻消失,但双脚却动弹不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断道歉,可笑声不绝,冷冷的视线不断,我的心都要炸了。就在那时,我醒了。


  另一个梦里我梦见离婚前的父母在吵架。妈妈对爸爸说:


  “要不是有这个孩子,我老早就和你离了,早知道还不如打掉。”


  小小的我躲在厨房角落,爸爸妈妈好像在为到底该谁抚养我争吵着。我躲在阴暗的厨房一角想要自杀,我拿来菜刀抵住喉咙,他们谁都没有察觉。突然,不知怎地,我变成了大人,成了现在的我。惊恐之下手一抖菜刀割入喉咙,梦醒了。


  清晨五点被闹钟闹醒,头痛得要吐。不过我还是挣扎着梳洗了一下,吃了几口昨天在便利店买的面包。


  踏出酒店,就迎面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气。我猜那里可能下雪了,虽然这里还没下。电车只有两节车厢,还不到十个乘客,我就坐下了。


  路上花了三个半小时有余。一直担心的雪并没有来临,但寒冷还是针刺一般袭来。地上尚自留有一层薄雪。


  公车还要等三个小时才来,我于是决定走路去。便利店买的手套不太保暖,我又给自己套了一双白线手套,颤抖着沿国道走去。路上几乎不见一个人影,也没有车辆通过。天气非常冷,但是在这里我再也不用在意别人的视线,心底仍是一阵轻松。看起来,只要稍微离开大路,就可以随便发现一处好地方而不被发觉。这一路虽苦,倒也值得了。一步一步,雪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伴随着这雪声,我默默地走着。


  离开国道转入山路,路上没有足迹也没有车辙,只有一些积雪。胶鞋已被打湿,我依然毫不犹豫地向前。走的时候脑里一片空白,倒不是在强迫自己什么都不想,而是在这样安静的地方,我不会碰到任何人,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我心情的东西,我只是在为17天以后默默走着。2小时后抵达山顶,视野陡然开阔,可以看见远处白皑皑的雪山环抱着水库。那一刻,我确信自己愿意死在这里,这个无需考虑死状的地方。


  我从背包里掏出绳子,开始找大树。本来想往山里再走进去一些,但既然不是今天要死,就没有必要走得那么深害自己迷路,于是决定就地找棵树套上绳子试试。林子远离大路,光线被树荫遮挡,更显阴暗。大树很多,也都有足够承受一个人重量的粗枝。我使劲拉一下其中一根,却被枝上的积雪扑了一身,看来是挺结实的。接着要挂绳子了,本来要扔上2米半高的树枝上,却总也不成功。于是改成爬到树上挂绳子。经过若干次失败,总算在树枝上找到了落脚点。树枝比想象中有弹性,让我不禁担心它会不会断掉。不过,又好像有人说过有弹性的树木才不容易折断,顾不了了。我把绳子系紧,然后手扶绳圈将它套在脖子上,要是树枝不断便可以就此死了。我吊在树下,使劲晃,树枝有些弯曲,不过没有要断的迹象。


  下来重新站在地面,向上仰望绳子,想到今时今日就能在这里死掉,不禁有些冲动想要再把脖子伸进去。我不害怕,因为曾经那样痛苦、悲哀、孤独的自己可以就此终结。这样的我,于人于己不曾有过任何价值,关于未来,看不到哪怕一丁点儿光明,到底应该消失,应该了结这世上的一切。


  但我那时终没有把脖子伸入绳圈,还有17天。刚开始写日记的时候,原本打算能死的时候就去死,不一定要等到百日以后,但现在,我想一直写到最后实施日。我,还要写17天的日记才死。


  回到酒店,脱下鞋子,脚上的水泡已经破了,皮粘在袜子上。脚踝处也被鞋帮磨伤。洗澡时,阵阵疼痛。不过不要紧了,反正我马上就要死了。


  还有17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