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阿姨最初走进我的记忆,只因为她姓金,因为妈妈也姓金。在童年那个不大的世界里,金是一个独特的姓,这就像是突然有一天,要叫自己的妈妈作阿姨。阿姨比妈妈大,站里的人为了区分叫她们大金和小金。开始我也随着别的小朋友叫大金阿姨,可是却没有办法叫妈妈小金,童年世界里“唯一”的妈妈变成小金—-现在只是文字看起来很绕,对当时的我则是一个字–晕。


  金阿姨是当时保健所里唯一的大学生,据说还留过学。这让她又有一层不一样的光环。从繁华的上海,来到所谓繁华的新兴城市,从归国人员变成某保健所的医生,她的心里一定经过了很长时间的适应。记得那时阿姨的宿舍就在保健所诊疗室旁边的房间里,那么近却那么神秘,不像站里别人家总是敞着门洗衣刷碗稀里哗啦的。


  妈妈气性很高,一生最佩服高学历的人。金阿姨的到来,让她在从家到保健所甚至要经过猪圈的乌烟瘴气的货站看到了希望—-我被托付给金阿姨。因为这座城市的重点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学英语了,而我转入时四年级,刚知道世界上有种叫英语的东西。就这样,带着当时全国通用的初中英语教材,我走进了金阿姨神秘的小屋,只记得里面昏暗而整洁。金阿姨坚持英语要从音标学起,故而小学四年级的我不得不用初一初二两本教材双管齐下(有没有人记得那两本书?第一册土黄色,第二册蓝色,第一册从字母和简单语法开始,第二册才有音标表)。其实,不是我智力超前或者什么更伟大的原因,只是因为当地小学提前普及英语教育,但初中课本并未与之接轨而已。显然,在金阿姨的眼里,初中教材更系统而便于学习。半年后,在金阿姨帮助下,我得了英语课第一个及格分数–77分。


  跟金阿姨的学习只持续了一年。阿姨后来一直很关心我的学习,每次给儿子买英汉对照读物都有我一份,《鲁滨逊漂流记》、《三个火枪手》等等,可惜我每次都只看汉语部分。阿姨最后一次送我的书,是《长袜子皮皮》,这至今是我最喜欢的书之一。后来还推荐给了很多人,可惜并不是人人都能理解。甚至有人问:您说从中学会了快乐,我看了三遍,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想来,不知道金阿姨夫妇高度期许的儿子当年看了这本书,是怎样的心情呢?这些小小的书本,是我看外国作品的开端,甚至也是最初开始接触“名著”。金阿姨是我的第二位启蒙师。


  惭愧的是,想起这些,是因为前些日子妈妈说金阿姨病了,住进广州的肿瘤医院。说经过手术,往日富态亲和的她只是忧郁而孱弱;说金阿姨听说我的消息很是高兴……电话握在手里,泪水不禁盈满眼眶。生命中有这么多亲爱的人被我遗忘,又是这么难以忘怀。


  无以为报,只愿您早日康复,安享儿孙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