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思


林花谢了春红,我出生在这样一个季节。有生日以来的记忆都在南方,四下是满满的绿,妈妈的锅里炒着空心菜,水池旁边盛一盆青脆脆的小李子。空气里没有花香,没有草清,阳光有些耀眼,有些热,还不算灼人。许是性格太冷,总要季节为我温补。即使在北海道,这一天也总是暖和得穿不上特意准备的薄毛衣。放下吧,都放下,大地已经温暖,天上的声音如是说。

感谢母亲赐予我生命,让我享受阳光雨露;感谢母亲教养我,让我有一个黑白分明的世界。如今我长大成人,知道了母亲的牺牲与苦心。感谢母亲,让我拥有水晶样的回忆。

二十三岁以后的人生,得之于韩磊。给予我快乐,给予我安宁,给予我喜悦,给予我自由,给予我幸福。因你的庇护,我得有余暇赏春花秋月,窗前读书,月下品茶。因你的溺爱,我得以挥霍快乐。

这一两年,周围发生了很多事,多少次信念开始动摇。因为你们,我仍然可以相信人世美好,我仍然可以驻守桃源。我在这里,永远在这里,无争于人,无争于世,安宁静好。是为愿。

剛剛過去的這一天是顰兒芳誕,二月十二,百花生辰。本想為她寫些甚麼,卻終於在忙忙碌碌中不斷擱置了。想來這滿是經濟學問的一天,如何能夠匆草成文,勉而為之只能是唐突失禮,倒不如作罷。絳珠歸位已經年,祈願安好。

窗戶外面一直在下著雨,看起來很冷的樣子。聽說學校的紫荊花又被打落了,我坐在屋子裡捧著熱茶重溫記憶中那淒絕美豔的一期一會。

顰兒,生日好。

天气凉了又暖了,干了又润了。用了半年的时间,总算重新领会到一些南方的感觉。

深夜下班回家,忽然知道为什么电影里回忆片断都是那些支离破碎的镜头,因为回忆就是支离破碎的。可能只是一道光,可能只是一俯首,也可能只是一个微笑,一段声音。。。然而,当这些片断闪现,心里就会顿时充满或温暖或甜蜜或悲伤的情绪,不能自已,而回忆便会嘎然而止,嘴角留下一丝自己都不甚察觉的酸楚。

以前我一直不那么痴迷烟花,不明白焰火大会有什么乐趣。去年,夏秋之交,我们在幌平河边看了最后几发烟火,然后捧着便利店里买的零食在河边坐到半夜。那天夜里,烟花只是装点,只是前奏,幌平河的风,幌平河的水,还有大家的疯笑才织成了最后一个夏夜。那样的夜晚,又怎么可以没有焰火呢?

还有天空,如果不曾离开城市,要怎样才能明白苍穹的含义。记得自己看过两种半天空,首先自然是雪原上的天空,天是蓝色,地是白色,自己是地面上的一个小逗点。在北海道那样的荒原里,似乎很难有什么野心,会很明白人只是人。今年暑假二访坝上,不巧在草原上过了一夜。那整整一夜,看遍了斗转星移,拨云见月,莽撞的我们只是原地踏步,最后终于老实下来等日出。那天夜里,沁骨的寒凉又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天。想这空字,竟是一顶穴宝盖从天而罩,岂容我等乱来。至于最后半次,是想起大学时曾与同学在福建海边守了一夜,月光下,潮涨潮退,我们躲在海边矮树丛里烧着篝火三三两两谈了一夜,直到天明才发现竟在西边守日出。天明后的西向海岸无限苍茫,灰蒙蒙的天际笑得暧昧。如今想起这些,会知道为什么有人会抬起头,以为眼泪就不再掉下来。仰望天空,只希望自己再小一些,小似一粒尘埃,则可以随风飘向四方。

播放器里在弹《柳摇金》,很适合写日记的音乐。周末约了几个孩子一起来家里弹琴,我不清楚自己能做什么,只是希望能一起用琴声交谈,互相温暖。好久没有交谈了,真想念冬天里那些围着火锅推心置腹的日子,外面雪花飞舞,我们如天地般坦荡。

-----------------------------------------------------

我改主意了,下辈子不想当昆虫或者鸟禽了,希望托生成哪怕只有一年生的草木,或者只是一滴朝露。安享阳光雨露的一生。

天气刷地就凉了,没有长袖单衣的登场时间,外套围巾就铺天盖地而来。

下了夜班,裹紧外套,围巾里兜着嘴边呵出的气,软软和和。围巾和帽子都是北海道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记,重重包裹下,自己可以温暖自己。

走进小区,伸手扯下发夹,烫过的卷发原来不会在夜风中飘扬。羊角辫变成马尾,马尾又在一层层松散,最后变成披肩发的时候,心也要关上最后一层锁。

成长,成熟,把自己与非自己一层层包裹起来,变得很坚强。我知道包裹里有很多秘密,可是我已经弯不下腰了。

我们奔赴。

20岁以前,为了独立不受伤害,学习两耳不问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养成自动筛选信息的习惯,也落下自动屏蔽的毛病。

20岁以后,为了改变内向腼腆的性格以适应工作,开始不拘一格交朋友,学习聊天学习入世。交到了很多好朋友,为自己踏入社会之初留下了快乐的记忆。也从此落下话痨,养成自恋的毛病。

现在30了。我想,我要学习沉默,学习倾听,学习思考。

再给自己五~十年的时间。

日语有个词叫めぐまれる,写一个惠字,其实是めぐむ的被动态。めぐむ时常译作“救济 施与”等意,而めぐまれる则常以过去式めぐまれた出现,用作定语修饰。我查了一下字典,上面写着“赋予,富有”,这个解释太抽象了。比如,有个好天气,我们可以说:天気に恵まれた。其实讲的是因好天气受惠的我们的感受。 我们夸奖一个人拥有天赋,可以说めぐまれた才能。反过来这次震灾,用的都是否定,比如黄金72小时的天气,可就真是恵まれてない,在比如这次受灾的地区多为贫困地区,可以说是あまり恵まれた生活をしていない人たち。就这样,这个词,其实我个人比较喜欢理解为受上天眷顾的意思。

我真是个 恵まれた人。妈妈说我多遇贵人,以前我不以为然,现在不得不低头感恩。

今天中午,请同事们吃饭,特意要叫上领导,其实真的也就是小聚餐而已,只是我太腼腆,连这么小的事都弄得忸怩。最终我也没能说出自己的感谢。我真的很谢谢他们,这么多年默默的关心爱护我,支持我。我从来没有要求什么,却总是能够得到,我都记在心里。而我能回报的,只有沉默。

上个月我一回来,婆婆就从云南千里迢迢跑来,给我收拾屋子,给我做饭。带来了我爱吃的米线,带来了我爱吃的泡辣子,三十多公斤的行李啊,只有几件是她自己的衣服。

-------------------------------------

这个开头放了好久啊,我只是想说自己真的很幸运很感激,但是,人生好像不是这么简单。就这样吧,下次要写重新再起头吧。

  回来了这么久 ,也就困惑了这么久 。随着时间的推移,困惑早已不知不觉脱离了气候水土这些物理阶段,变得越来越具体 。也许问题归根结底就是一句: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在各种环境都难以找到自己的位置。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不懂得接人待物;不知道坚持至今的事情是不是依然正确……就像世界突然没有了秩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我努力不攀比,内心却是那样渴望被评价,只是更多时候都处于忍耐干渴和适应干渴。一个人干渴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要让他看到海市蜃楼。渴啊 ,我想要不要学着自我评价,自我表扬,像她们一样或能活在自己筑建起来的王国里。可是,我受不了虚幻。

  受不了虚幻,又克不了心魔,只好继续干渴。干渴着走。

  金阿姨最初走进我的记忆,只因为她姓金,因为妈妈也姓金。在童年那个不大的世界里,金是一个独特的姓,这就像是突然有一天,要叫自己的妈妈作阿姨。阿姨比妈妈大,站里的人为了区分叫她们大金和小金。开始我也随着别的小朋友叫大金阿姨,可是却没有办法叫妈妈小金,童年世界里“唯一”的妈妈变成小金—-现在只是文字看起来很绕,对当时的我则是一个字–晕。


  金阿姨是当时保健所里唯一的大学生,据说还留过学。这让她又有一层不一样的光环。从繁华的上海,来到所谓繁华的新兴城市,从归国人员变成某保健所的医生,她的心里一定经过了很长时间的适应。记得那时阿姨的宿舍就在保健所诊疗室旁边的房间里,那么近却那么神秘,不像站里别人家总是敞着门洗衣刷碗稀里哗啦的。


  妈妈气性很高,一生最佩服高学历的人。金阿姨的到来,让她在从家到保健所甚至要经过猪圈的乌烟瘴气的货站看到了希望—-我被托付给金阿姨。因为这座城市的重点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学英语了,而我转入时四年级,刚知道世界上有种叫英语的东西。就这样,带着当时全国通用的初中英语教材,我走进了金阿姨神秘的小屋,只记得里面昏暗而整洁。金阿姨坚持英语要从音标学起,故而小学四年级的我不得不用初一初二两本教材双管齐下(有没有人记得那两本书?第一册土黄色,第二册蓝色,第一册从字母和简单语法开始,第二册才有音标表)。其实,不是我智力超前或者什么更伟大的原因,只是因为当地小学提前普及英语教育,但初中课本并未与之接轨而已。显然,在金阿姨的眼里,初中教材更系统而便于学习。半年后,在金阿姨帮助下,我得了英语课第一个及格分数–77分。


  跟金阿姨的学习只持续了一年。阿姨后来一直很关心我的学习,每次给儿子买英汉对照读物都有我一份,《鲁滨逊漂流记》、《三个火枪手》等等,可惜我每次都只看汉语部分。阿姨最后一次送我的书,是《长袜子皮皮》,这至今是我最喜欢的书之一。后来还推荐给了很多人,可惜并不是人人都能理解。甚至有人问:您说从中学会了快乐,我看了三遍,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想来,不知道金阿姨夫妇高度期许的儿子当年看了这本书,是怎样的心情呢?这些小小的书本,是我看外国作品的开端,甚至也是最初开始接触“名著”。金阿姨是我的第二位启蒙师。


  惭愧的是,想起这些,是因为前些日子妈妈说金阿姨病了,住进广州的肿瘤医院。说经过手术,往日富态亲和的她只是忧郁而孱弱;说金阿姨听说我的消息很是高兴……电话握在手里,泪水不禁盈满眼眶。生命中有这么多亲爱的人被我遗忘,又是这么难以忘怀。


  无以为报,只愿您早日康复,安享儿孙之乐……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