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為我打開了一扇窗”,站在窗前,我看了這個展覽。

去美術館那天,風和日麗。在公交車上看李叔同,看他們的西湖往事。陽光從車窗照進來,心中和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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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陽光下,看到這黑白紅的細碎組合,我險些臨門卻步了。記不得自己在這个位置猶豫了多久,一陣風吹過,揚起蔭蔽處的塵土輿寒氣,想起若干年前關於《山鬼》的談話,我還想去看看她。 image

這座建築已經跟我的記憶相去甚遠,但她還在那裡,在後殖民下的角落,騎著豹,裸著身子,薔薇朵朵代替薜蘿蘅蕪披掛在身上,豐腴美豔。雖然被作者題云《文藝女神》,總難免讓人猜疑其欲蓋彌彰。

《時刻準備著》

第一件展品即是入口。軍綠色的帳篷通道里,有透明的薄膜窗口。盡頭的三岔口放置著一個魚盆,正用幻燈或甚麼機器將百年來的歷史一禎禎投影其上,光影流轉,畫面總是扭曲,就像我們腦海中的歷史一樣不真切。駐足於此,只是因為看見的第一个畫面是“夢魘里”,當時誤會為“里弄”的里,又為著一個“魘”字,竟驚愕地怔在了當地。

入口的空間很高,正面牆上高高地滿是建築棚架里半成的名畫。而這所謂正牆,卻因軍綠色過道的存在變成了背巷,地面空間的侷促和高大牆體形成顯明地難以適應的矛盾。這是深圳《大芬村》。遭禁錮的京劇人物,淑女款坐在粗水泥牆上??“真實”成功了的大芬村就這樣讓世人為難尷尬了。而後,從二樓俯瞰,始能看到這堵牆的全貌,軍綠的馬頭帳篷仍然橫梗其前,或許正是我們如今討論大芬村的態度?

《時刻準備著》擠在學而優對面的角落,可以說是我以觀展心情看的第一个項目。走過毫無美感可言的外牆,站在它的入口,裡面是一圈隨意的工具架,上面可有可無地擺放著一些紅色、鮮紅色工具,大多是有關交通及汽車有關的工具。黃色燈光投入淺木色的空間中,鮮紅的工具發出夜間施工的螢光黃,地上散放著幾個大字:準備好了嗎時刻準備著。“張慧 1967年出生 在北京居住生活。她的作品重點討論《準備好了嗎?時刻準備著!》這樣一句話所帶出的在目標缺失的情況下,現狀的完整性以及構成這種完整性的後台關係。”為了不打擾正在裡面拍照的情侶,我轉而出來找尋說明。輿外部的寬敞明亮相比,思想屋顯得迷離乖張,現代藝術果然不是尋常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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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時刻準備著》背面的牆壁塗抹,上面一張張貼著各種計劃草案,黑衣男子在斗室里徘徊、坐臥不寧。我偶然回首,看到旁邊牆壁上這個沈浮人間的物體,忽然心中一動,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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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人》擺放在展室的中間。兩條鐵鏈吊起一個舊馬鞍,馬鞍下墜著兩個碩大的皮囊,分別繡以粉紅粉藍的絲線。解說詞說這個作品“審視了伴侶之情”“演繹探求了尊重這一概念,通過自己身浸其中來努力理解身邊發生的一切,並在更廣的文化中形成一種對自己身分的理解”。卻為甚麼是這麼兩個墮在馬腹下的皮囊?因為“承認殖民地的文化遺產”嗎?我不願意想像用這麼沈重的角度去審視伴侶之情,然而男女兩性之分,卻早已曖昧得如同破舊皮囊上若藍若紅的絲線,墜在馬腹下,一樣滯重,一樣難解。

腳上傳來陣陣麻癢,才發現自己蹲了一會兒了。站起身來重新環視,左邊是剛才那個沈浮傳遞的軀體,後面是圓弧形牆壁上40歲的黑衣男人,似乎這時才隱約感受到作者對那句歌詞[1]的執著。記得曾有80年代的孩子發貼說羨慕70年代對理想的執著,又有70年代說羨慕60年代對變化的沈著?他們唱這歌的時候是那樣純粹堅定地篤信遠甚於我們,而後步入青年之前遭 遇崩壞,60年代生人許是滿腹自信地帶著一無所有走進世界的吧。正是“現狀完整”輿“目標缺失”構築了整整兩代中國人的迷茫,我是誰?我在哪裡?我要做甚麼?然而,我們“準備著”。


[1] 《共產兒童團團歌》:“準備好了(liao)嗎/時刻準備著/我們都是共產兒童團/將來的主人/必定是我們/的的達的達的的達的達 //小兄弟們啊/小姐妹們啊/我們的將來是無窮的呀/牽著手前進/時刻準備著/ 的的達的達的的達的達”(見小學音樂課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