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点水

　　傍晚时分起床，洗手，漱口；再洗手，再漱口……。呆坐床上想起自己昨天干的那些事情，不知不觉抽泣起来，蜷缩着。我真的做了不可饶恕的事。

　　昨天上午就起来去诊所了。虽然几度下定决心放弃那里，却在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门前。我也知道，这样下去不可能搞到足够自杀的安眠药，我甚至都已经开始考虑上吊的可行性了……

　　诊所里，医生仍然做了一样的诊断，开了一样的方子。

　　“服药以后的确比较容易睡一些。”我这样告诉医生。老去就诊，总要有些起色才说得过去吧。医生倒像身体不适，脸上的笑容略显僵硬。

　　走出诊疗室，听见医生和接诊处的女子谈话。不大清楚，只隐约听见女子说：“你还好吧？”“我也是有点多。”云云，而医生说：“我刚刚才换的。”“小腹不好受。”等等。那一瞬间，隔壁卫生间里三角形的垃圾箱突然出现在我脑海。

　　我经过接诊处，走进了卫生间。把门锁好，看一眼角落的垃圾箱。我放下背囊，再次确认门锁。是锁好了。不禁有些激动。深呼吸，让自己平静。我打开垃圾箱盖，里面有一个成人拳头大小的外包着卫生纸的东西。我捡出来打开，是卫生巾。于是，用卫生纸把它重又包好，放入背囊里的塑料袋。接着，收紧背囊，按下冲水纽，尽量若无其事地走出了诊所。

　　……（此处略去污秽文字若干。）

　　我真是个污浊骯脏的东西。根本就不配活着。对医生那样的人，尤其毫无价值可言。岂止如此，根本是个玷污医生的垃圾！我一定要死，一定。

　　还有39天。

　　我是垃圾。

　　我甚至连玷污了医生。

　　还有40天。

?

　　我在斟酌死的地点。那应该是四下无人的僻静之处。最好不要那么快被发现。至少半年内我不希望被人察觉。我希望自己就此腐烂，然后风化，归于尘土。那样，我这个存在就真的彻底消亡了。不过，那样的地方不多。而我，至少还知道一处。虽然地处深山，却的确是人迹荒芜之所。具体位置我还不大清楚，有必要去看看。

　　还有41天。

　　自欺欺人的圣诞节，今年不再。只是像平时一样痛苦、寂寞的一天；只是若干天中的一天。

　　开年，我要去买一条粗绳。

　　还有42天。

　　今天是圣诞前夜。不过，这与我无关。

　　我一直觉得那些能说生命毫无意义的人其实非常顽强。因为其他人不过是无法在自己身上找到价值，才会试图在别的事物上二次找寻生命的意义所在。说自己为某人而生，或者因某人而生云云，都无非是为了让自己的生命有一些意义而已。

　　我从不认为自己为某人而生，也不认为自己因某人而生。可是，我也没有说出生命无意义的强悍。知道自己毫无价值可言，却还一味地在自己身上找寻生存的意义，那只是因为我太软弱了。

　　生命，如此悲凉、艰辛而又孤独。

　　还有43天。

　　今天一直在想诊所里的那位医生，总觉得她跟某人非常相像。可是，到底是谁呢？好像是个非常熟悉的人。大概是我想错了吧。我不但没有一个称得上亲密的朋友，更是从来不曾认识那般温柔美丽的人。

　　我很清楚，就算持续这么去门诊看病，也不可能拿到强效安眠药。万一真的不能服药，那就只能自缢、堕楼或者卧轨了。而后两者实在非我所愿。于是，还是只剩下自缢一途了。虽然这也有些痛苦。

　　还有44天。

　　只说自己想要自杀，其它毋须多言。面对专业医师，我真的做得到吗？

　　我觉得自己不行。失眠这样半真半假的借口我都要练习若干遍才能说顺溜，更何况全然虚妄的谎言。就算说了，也一定会被揭穿。我想医生就算知道我的本心也会一样继续诊治，因为那是他的职业。然而，他内心深处说不定在鄙视我。感觉不好受吧。而这正是我所恐惧的。

　　还有45天。

　　下午稍早时分去了诊所。

　　走进候诊室，只见四下里除了我再没有别人。刚坐下，就听到隔壁洗手间里传来小解的声音。我还以为是个男病人在如厕，结果竟然出来个25岁上下的女子。刹那间，她有些惊讶，随即便若无其事地在椅子上坐下了。我低下头，觉得自己真是个肮脏的人，竟然会有这么变态的想法。真丢人。

　　诊病时，我依照昨天想好的一一陈述。

　　医生说：药效也因人而异，今天另外给你开些药吧。

　　我本想说：请您给我开些重药吧。终于还是无法开口。不时有人写来邮件，说：精神科现在只会开一些不痛不痒的药。似乎如果真想开到好药，就必须告诉医生“我想自杀”云云。然而，究我本心，是恐于告诉医生的。仿佛被人看穿。这样一个无才无能狡猾污秽甚至还有恋女童癖（又作洛丽塔情结）的丑陋自己，我并不想展现在那样洁净的医生面前。

　　就诊后，我去了趟洗手间，才注意到这里大约是男女共用的。厕间角落里放着一个三角形的小垃圾箱。一想到刚才那个女子可能也用过这个垃圾箱，发现自己竟有些兴奋。我小心打开箱盖，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看见里面扔着一些卷折的卫生纸。我盖上箱盖，重又站起身，确认自己锁好了门。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肮脏人类。这样想着，只有拼命拼命地洗手。

　　回到公寓，第一件事仍旧是查药效。还是效果极弱的药。也许真的要告诉医生我想自杀才行啊！

　　还有46天。

　　明天又要去诊所，又不得不跟人说话了。我还是和往常一样先把必须要说的内容反复想了几遍。比如：药效不行；仍然持续失眠；生活丝毫不见好转等等。这次大概能比初诊快一些吧。真不希望引起诊所医生的怀疑。

　　还有47天。

　　傍晚时分，一群小姑娘（大概都是低年级小学生）从公寓楼前走过，嘴里哼着圣诞歌曲。我小心地躲在厨房窗后听着，生怕被她们发现。

　　关于圣诞，我没有一点快乐的回忆。每年都是自己过。买蛋糕时，明明没有可以一同分享的人，却总装作要开派对的样子买大号的。然后，独自坐在房间里，就着电视吃下去。形影相吊。

　　今年再不会这样做了。

　　还有48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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