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点水

　　用昨天买的绳子做了个绳圈，然后套上脖子试了一下。

　　一手拿绳，另一手向上拉，圈儿就做成了。绳索在耳旁嘶嘶摩擦，脖子被实实绞住。那时，气管被勒住开始无法呼吸。如此过了一会，我才动手松开绳子。

　　要是来真的，应该就那样勒着直到失去意识吧。虽然可能会有些痛苦，但大概不会有一丝疼痛。或者就算有痛，死掉了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把没解的绳圈直接放进了背囊。

　　还有21天。

　　今天买到绳子了。不是在前天说的那家书店，而是在往书店路上的一间体育用品商店买的。那家店货品之齐全堪比郊外大型商场。

　　因为大部分客人都是来看滑雪用品的，店员也都集中在那边接洽。但我还是害怕有人来招呼我，毕竟客人不算多。于是，一看到店员要往这边来，我就赶紧装作已经选好的样子走到别处。

　　我要的是既柔软又坚韧的绳子。后来在户外用品部买到，白色，相当结实。虽然不清楚是什么质地，但我想，吊一个人是绰绰有余了。应该不至于会突然断掉。

　　保险起见，我买了3条。准备踩点的时候带上一条。

　　还有22天。

　　昨天写了人的阴暗心理，其实我没有想要伤害任何人。但我想，自己身上一定也有着神户事件中那种潜在的危害因素。

　　走在路上，如果觉察到别人在笑话自己，心里就会恨不得杀了那家伙。我会使劲儿在心里揍他，踹他，努力摆脱那该死的笑脸、可怕的笑声，可是，无论怎么打怎么踢，被嘲笑的感觉总也不会从心头消失。

　　我一定和酒鬼蔷薇有着一样阴暗的心理。既不想伤害谁，也不想被人伤害，可是，只要我活着就有可能伤害到别人，自己也会受伤。比如那次，就因为自己的一点欲望玷污了医生。对这样的自己，我实在忍无可忍了。

　　说来说去，死仍然是唯一希望。

　　还有23天。

　　今天本来想去买绳子，下起雨来只好作罢。因为五金店、百货店都不算近，颇要走一段。

　　附近其实也有一间杂货店，只是店面太小，肯定是一进门就要被伙计招呼。在宽阔些的商店，客人不招呼，店员一般是不会主动过来的。而且，在大店也不会被人缠住“买这个干什么啊？”之类的问个没完吧。

　　雨水滴滴答答地落着，我开始审视自己。心底深处最阴暗的角落连我自己都不甚明了，或者根本就不应该触碰。那些了解了自己本性的人，大概不是虐杀猫狗就是残杀小学生去了。我想，如果说每个人心中都有阴暗面，那么肯定绝大多数人都尚未察觉。

　　而我，已经无法逃脱阴暗的束缚。

　　还有24天。

　　今天收拾行装。我只打算带些必需品，譬如鸭绒外套，因为那里多少会有些积雪，而我要必须走很长的路。找衣服的时候，居然翻出了白线手套，想到往树枝上挂绳子的时候可能会需要，就一并塞进包里。此外还带了住两晚需要的换洗内裤。

　　真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甚至连门都不想出。但这个房子里既没有足够高的天花，也没有方便垫脚的位置，肯定吊不死。所以，无论如何都得去那个地方，算了，不过是搭趟电车、新干线罢了。

　　还有25天。

　　重读《完全自杀手册》自缢一节。书上还有我从前留下的红色重点线。

　　书里说自缢用的绳子“应该尽可能柔软适身”。还警告说太锋利的绳子可能会割破喉咙。谁都能想象脖子如何被拖车用的钢丝拦腰切断。那不是我想要的。虽然死了以后斩首也好如何都可以，但在失去意识之前我并不愿意遭受那样的折磨。而且，要是用那种锋利的东西，光是想想脖子，就可能在最后关头失去勇气。

　　所以，我要用柔软坚韧的绳子万无一失地死去。

　　书里说跪在地上也能成功。可我觉得那样就必须自己有意识地将体重加诸于绳上，没有异常强烈的求死之心是办不到的。特别是对我这种无用之人，肯定行不通。

　　绳子应该挂在足够让双脚离开地面的高度。

　　还有26天。

　　下午三点左右，电话预约酒店。

　　我还像之前致电诊所一样，把要说的话写在了纸上。订房手续之类，昨天买的书上已经写得比较清楚了。问题只在于我还是第一次一个人住酒店，当然也就是第一次订房。想到也许他们会问我一些没有准备的问题，心里很害怕。于是，这一次也把要说的话反复练了好多次。

　　为了确保正确拨号，我先按了第一次号码，看数字显示在液晶屏上，信号响起之前马上挂断。接着，按重拨键确认号码无误。最后，再按重拨键第三次拨号，这一次，我决不会像以前致电诊所时似的中途挂断了。因为我已经告诉自己，这相当于步向死亡的仪式。

　　“您好，**酒店。谢谢您的来电”第三次拨号后，电话那头传来酒店服务员礼貌而职业的声音。我呆了一呆，慢慢地告诉他我想要订房。对方问我入住日期，我说大约是这个月18 19号。幸好那天房子还空着。接着，他又问了我入住人数、抵达时间、是否开车来以及我的姓名、电话等，我则按照写好的东西尽量冷静地一一回答。最后，他又说了些如要变更预定请提前致电联系等职业套话。这之后，他没有挂断，我于是也耗着，直到想起这种情况下应该我先挂电话，这才放下。

　　踩点的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剩下的这段时间我可以去准备绳子。

　　还有27天。

　　上午我又去了昨天那家书店，今天周末，下午人就会多了。

　　预计届时要住两天，所以今天主要找些介绍酒店，尤其是廉价酒店的书。

　　书很快就找到了，上面有许多商务酒店、简易酒店等的介绍，还附有地图。

　　我看书选了两家离车站近又相对便宜的酒店，这样就算第一家被订满，还有第二家可选。两家都有一百多间单人间，我这样的人去投宿应该不足为怪吧。而且，都是连锁式经营，在整个东北地区各县均设有分店。据说，这类酒店平时主要接待一些出差办事的职员。想来，如果只是来办事的话，这地方倒不错。

　　初步计划明天打电话预约酒店。

　　还有28天。

　　我又去了从前找安眠药相关书籍的书店。中午刚过，客人还不多，正好找书。

　　那地方的地图真不好找。多的是一些有温泉或者滑雪场之类的旅游观光地图，像那种一无所有的地方，谁又会关注呢？

　　不过，还是让我找到了一本。比例尺有1/250000和1/100000两种。地图上标着公车站，原来巴士一直通到山里呢。

　　之后，我还买了电车时刻表，以备查询。从市里到那个地方，每天只有早晚各两班电车。但我只是去认认地方的话，绰绰有余了。至于最后那天，则无须考虑回程了。

　　最后就是防寒用品。自从退学以来，我再没添过新衣，而且，我连门都不出，全没有那个必要。今天回来以后，我打开柜子翻出一直压在柜底的衣箱。找到一件羽绒服，是多年前买回来的带帽子的厚装。那以后就放着，几乎没碰过，却竟然一点也没有破损。而我刚才还一直担心有没有被虫咬坏。

　　至此，踩点的准备工作基本告终。

　　剩下的只有找酒店和订房。网上都是为游客提供的观光酒店，离车站较远。看来还要再去一次书店，找本介绍酒店宾馆的书才行。

　　还有29天。

　　本来应该早睡，又被扰乱了心神。因为HL那边再有人说些不好听的话。每次看到这些东西，我都让告诉自己要习惯，要习惯，互联网就是这样。可是每一次每一次，都还是难受得很。

　　已经记不得第一次看他被骂是什么时候了。其实每次难受的都是我，至少表面是这样。因为是自己人的缘故，我会跟他说：你不写那些东西就行了。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去冒犯别人。这种近乎忍辱吞声的想法大概会遭到许多人耻笑吧，我却借此获得一时的安宁。说到底，我并不是个有自信有主见的人，听到反对意见，一定会怀疑自己的判断，一定会把反对意见提到至少平等的位置来冲击自己的想法。就像这次，他写下批文之初，我就问：真的是你第一个翻译的吗？最后被伤害的只有我最亲近的人而已。这样的话，大概很容易变成骑墙派。而常识告诉我，骑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于是，我选择沉默。

　　是的，我就是这样的人。小时候，妈妈人前人后都不会表扬我。我于是以为自己一无是处，像刺猬一样在心门外竖起了铁蒺藜，把自己包围。现在，我像妈妈一样，觉得做人要低调。莫说显摆、张扬，甚至连正常的表达都可能前瞻后顾。谦卑地不作任何奢望，最后以为喜出望外是真的。写下这些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可笑。有人提过消极的乐观派，积极的悲观派之类的说法，那时我想：消极的乐观派，多好的说法，就是我吧。伪装乐观的意思……

　　所以我经不起骂。HL与你我一样像每一个从前被称为知识分子的人（我们算知识分子吗？）有些不知该叫骄傲、自信还是清高的脾气（他自己不承认）。我与他的不同，大约只在于他并不刻意掩盖。仔细想来，这应该不能算作缺点。他好像真的能做到：让他们说去吧。真的可以吗？别人也能够吗？偶尔，我也会不在乎，但那是因为我不在乎那说话的人。可是，用心写下心里所想，最后却被践踏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勇于表达自己的人或许本来就有更高的承受能力。我还是守着我这个两位数的点击量自己过生活比较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