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与一个朋友谈到很晚,一个可能过于自卑,可能过虑,以及列表上可能只有我一个人但其实相当善良聪明能干甚至精干的朋友。后来她说谈过以后心里好多了,但我知道又一次治标没有治本。

   现在是清晨,刚过5点10分。窗外还一片魆黑,什么也看不见。走廊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大概是酒店服务生在早巡,也可能是早起工作的住客。


   我呢,一会就搭6点左右的电车去那里。因为起得早,虽然还有些困,但心里却特别镇定。一夜无梦,无论噩梦美梦。自然醒来,然后到洗浴间洗了把脸。


   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退酒店;去车站;买票;去那里。到站以后,沿国道进山,一直爬到能看见水库的地方。再以后,我就不知道了。


   最近一直想,就算我选择了生,也不会继续更新这个日记了。连这台笔记本,稍后也会在电车上将其格式化,然后放在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对那些关心我的人们来说,这样做也许是不负责任。然而,对我自己难道不是吗?


   刚才把迄今为止收到的邮件又再读了一遍,其中一些让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各位读者,真诚地感谢你们。可是,在我定下地点之时,就预感到自己可能会为了日记选择生。如果选择生,那么我需要确认自己是真心想要活下去。活下去,注定要经历苦痛,也就必须更坚强。否则,我不会有任何变化。我不想继续这样在对自己的否定中苟活下去。至少,至少要一定程度地肯定自己。


   对我而言,那正是最困难的,比死还困难。所以我才想要由自己亲自决定。或生或死,不是为了看日记的你们,是为了我自己。这么说有些对不住大家,还请见谅。


   到时间了,该去退房了。这套滑雪服的裤子有些长,不过待会儿穿上长靴就刚好了。此时此刻,我依然不知道自己该选择生或死。我会在那个地方作出决断,此生的第一个决断。


   那我走了。

   离开之前,拔掉所有电器插头,拉下电闸。煤气、自来水也都关总闸。锁上门,把钥匙放在电表上。毕竟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来。


   在电车、新干线上,依然在意别人的视线。一面厌恶这样的自己,又一边开脱说:反正就这样了。


   下新干线,转乘电车来酒店的路上,晕车了。大概是我不该总蹲在车门附近。其实直到回到酒店都还好,就是现在写着日记有些犯恶心。可能一会儿洗个澡就好了吧。


   街道尽头,又大又厚的云块并立天边。雪还没有下,不过气温已经很低,大概不出明天。这里是街面上已经这么冷了,那个地方一定积了很厚的雪吧。气温大约持续徘徊在零度以下,幸好我买了滑雪服。


   想要整理明天带的东西,就把行李从背囊里倾倒出来,又再塞将回去。今天穿的内衣裤就跟手提包一起扔了算了。胶鞋穿到最后下车的车站,然后在车站卫生间换鞋,最后连内衣裤书包一起扔到那里的垃圾箱。就这么办。


   看着那两根白绳子,不禁想:如果明天选择了死……要是我死了,一定会给很多人添麻烦。比如要计算各种公摊费用,房间里床、冰箱之类的大件物品都还放在那里未作处理。没交的押金,房东大概会找我爸。至于保险,好像有人邮件告诉过我有些啰嗦。的确,要是死了真会麻烦到很多人,但我已经不再为那些分心。生或死,我还没有决定,也还不能决定。一切都要等到明天。


   我竟然把这一百天坚持下来了,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我总算真正行动了一次。也从此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知道自己脆弱。好像能了解自己一些了。


   待会去趟便利店买明天的早点—-三明治、矿泉水。然后洗澡。虽然可能睡不着,还是尽量早睡。希望不要作恶梦。


   明天就是约定的日子了。


   还有1天。


   从昨天到今天,终于完成了大扫除。扔掉多余的东西,房间显得宽敞许多。


   检查了一下明天要带的背囊和书包。一天的换洗衣物、两条绳子、滑雪服、手套、长靴。另外还有创口贴,脚上长了倒刺,用得上。


   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我的生死属于我个人,感受到自己不仅仅是自己。生死属于自己,绝不只意味着孤独。与众人的交集中有了这个我。我写下日记影响了旁人,又从旁人的邮件中受到影响。我惧怕旁人,但是对于旁人而言我自己不也是个“旁人”吗?我要到那里认识这个相对于某人的旁人。


   还有2天。


   终于,nettaxi也被关掉了。现在那里只能收邮件,不能上传文档。心又再像tripod被关掉时,心脏被紧紧扼住,将要窒息。心情依然很沉重。不过,我很快制止了自己情绪,因为我已不再迷茫。


   这个地址是某位网友介绍,几天前才开通的。可能还没几个人看。不过,只要能继续书写自己的心情就足够了。或许有一天,我会为读者而写。


   像今天这样想把自己告诉别人还是第一次。现在的我竟然希望别人了解自己。我并不是因为连自己的事情都无法决定,才非要在最后那天在那个地方作出决定。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此行对我真的非常重要。天气预报说那里今年降雪量比往年少,不过我想积雪应该比踩点那天要厚。而我仍然要去。只有在那里,我才能结束逃避,面对自我。


   还有3天。

   中新网7月1日 据日本共同社1日报道,68岁的日本前首相桥本龙太郎当天病逝。


   独自胡思乱想:我是不是喜欢诊所那位女医生?


   医生是这世上除了母亲以外,我唯一正式交谈过的女性。虽然说的都是事先编好的谎言,但的确是我想说的。她认真对待我,没有丝毫异样目光。和她在一起,我仿佛是一个正常人了。


   可是,我却只为了自己肮脏的欲望,那样玷污了医生。普通人就算喜欢上她,肯定不会作出那样的事,最多只会尽量维持医患关系以保持联系吧。能这么干的,只有我这种废人。回首往事,我为自己的不堪羞耻难当。


   不可改变的,那的确是我做过的事。无论我如何想将之从记忆中抹去,装作从未发生,那记忆却仍然顽强地徘徊在脑海。又因为这日记,也留在了所有读者的记忆里。我真的对不起她,这不是几声抱歉就可以解决的。每次想起医生,心中只有更多后悔。


   也许我把医生幻想成了心中理想的母亲。我没有得到母亲的爱,所以才把美丽温柔的医生想象成了母亲。虽然是个没出息的人,却希冀在与她的接触中将自己的无用埋藏。看来我真是缺乏自知,真是愚蠢,难道能骗过自己吗? 


   还有4天。

简:


   又到你的生日了,每年过了这天,我才会真正承认自己又长了一岁。因为你是最后一个,这以后再也没有人能说自己还是去年那个年龄了,这以后只剩下向前。


   4月份提笔给你写信时,因为郭老师的事心里特别难过。那时候的我一面充满了好奇和期盼,一面仍然难舍那些无法挽回的过去。收到你的回信在我生日那天。虽然我之前无数次的怨恨邮递之慢,但那天晚上看到躺在信箱里信封,心里只有高兴和感激。


   你仍然是随便撕了两页笔记本(好像还在做笔记似的),仍然是斗大的字隔行写,仍然什么字体都不是。你的字不规整了很多,你看我的一定也看出来了,开头好像还努力过,很快就崩溃了。虽然字形上仍然是自己的风格,但是原来规规矩矩的头角枝丫少了。都忙了,都躁了,为了快,只会一味连笔。横扯竖、撇连捺,再也分不出个甲乙丙丁子丑寅卯。


   你会说,过生日诶,怎么说这些。是啊,怎么说这些,我们写信可不总是这样吗?高兴的时候,讲讲风霜雨雪花鸟虫鱼,到了也会变成“一期一会”。可这一次,你的信里,连花鸟虫鱼都不见了。我的信里也一样没有吧。


   今天我又去野外实习了,富良野-美瑛-十胜岳,匆匆走了一圈。因为是课程,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看到最多的东西,这13小时的行程大约有十个小时都在赶路。我也第一次在日本晕车了。因为知道晕车这事不是说好就能好,因为别人根本不可能照顾我,因为在盘山公路上,没有厕所没有便利店没有垃圾桶,只好生生把涌上来的秽物又咽了回去。然后心怀内疚地闭目养神,下车的时候跟开车的老师道歉:说对不起,刚才不太舒服,睡了。我一直想弄清楚那个老师是不是对留学生有偏见,但是我也不想理会那些见鬼的偏见。我想,自己对人好,自己争气别人自然没有道理轻视我们。更何况那些见鬼的偏见自然也并不是空穴来风。但我是学生,我做我的本分,其他的又有何关?还是那个词,消极的乐观。(我举例倒是一如既往地差劲。)


   就算消极,也还是要继续乐观。人是可以自己影响自己的。高兴的时候,生活充满温馨,低落的时候,生活便仿佛只剩下无奈。那么,为了自己,为了爱我们以及我们爱的人,让自己保持高兴,保持好心情;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真正高兴,坚持梦想的权利。是关于自己的梦想。


   2006年的生日祝福,6月26日零时奉上。


   祝 一生快乐!




   我为谁、为什么写这个日记?


   原以为自己是藉此踏上死亡之路,果真如此,我不该留下邮箱,或者,就算收到邮件也用不着上网页回复。


   我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想与任何人发生任何联系。我是个脆弱无能的人,甚至不能独自究明自己。所以,我或者是想借别人的邮件,了解自己,证实自己。也许我曾经想要依靠别人。


   而我仍然觉得自己不大可能在最后那天作出什么像样的决断。收到的邮件因人而异。有说:必须活下去!也有说:快去死!我一定是不知不觉就选了自己想看的,然后把它当作自己的判断。


   无论如何,我的决定,必须由我自己完成。否则即使选择了生,也只会像现在每日后悔哀叹而已。如果选择了生,我一定要接受现实,一改现状。虽然本质上不会有大的变化,但至少要主动一些。


   不过,现在还没有那份自信。我仍然不知道怎样才能看到光明的未来。我知道,死并不真的能使我彻底得到救赎。


   某位精神科的医生给我写过两封邮件,他说:“或者有一天,你会背叛自己。”也就是说,我处心积虑作出的最终决断,可能是错的。可是,我还是要等到那一天。


   还有5天。


   昨晚帮人看稿,写道:“鲁迅先生在《拿来主义》中说‘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其中有非常深刻的含义。”文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被译作“中から精華を取って、かすを除く”,记得不准确了,大致如此吧。当时觉得“中から”几个字特别刺眼,整句话基本是直译,考虑到这句话的知名度,应该是有固定译法。便建议找一下。对方告知,这就是字典上来的。


   于是自己上网找,看到古怪句子“其の糟を取り、其の精華を取り除く”。句式我很喜欢,可念了半天,觉得说反了。后来发现那个网站不对头,竟然是DJY,绝对不能从这里摘。


   今天上午去图书馆查《鲁迅全集》,《且介亭杂文》只有一个译本,把《拿来主义》(『もってこい政策』)从头至尾从尾至头读了三遍也找不到“精华”二字的影子。莫非意译到关键字都改了?再找,觉得这句比较神似:“あるいは使用する、あるいは保存する、あるいは消滅する”。却始终只是神似。开始怀疑这话是不是鲁迅说的。


   再次上网查找,发现说好听点是“众说纷纭”,其实就是随便引用。大多含糊其辞“鲁迅先生说‘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或者“毛主席说‘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等等。说鲁迅的集中在《拿来主义》,后经查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只是中学教案里给该文定的中心思想之一,鲁迅本人至少没有在文中使用。上面那句翻译译自文章末段首句“总之,我们要拿来。我们要或使用,或存放,或毁灭。”。说毛主席的比较有意思,也才知道什么是方便主义。有人说这话是毛主席说给中医药的,有人说是说给文艺界的,有人说是说给古代文化的,有人说是对外国文化的,……(当然,后来证实有些是对的)比较集中的是说取自《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经查证,仍然只是有类似的意思而已。


   黔驴技穷,万般无奈,更满腹愤怒,向tiny求助,初步猜测应该出自《毛选》。目前找到最早的出处》“是毛泽东一九四○年一月九日在陕甘宁边区文化协会第一次代表大会上的讲演,原题为《新民主主义的政治与新民主主义的文化》,载于一九四○年二月十五日延安出版的《中国文化》创刊号。同年二月二十日在延安出版的《解放》第九十八、九十九期合刊登载时,题目改为《新民主主义论》。”网页名称是《毛泽东选集》第二卷《反对日本进攻的方针、办法和前途》。全文共计成对出现“精华”“糟粕”字样三次,分别是


   “但是一切外国的东西,如同我们对于食物一样,必须经过自己的口腔咀嚼和胃肠运动,送进唾液胃液肠液,把它分解为精华和糟粕两部分,然后排泄其糟粕,吸收其精华,才能对我们的身体有益,决不能生吞活剥地毫无批判地吸收。”


   以及


   “清理古代文化的发展过程,剔除其封建性的糟粕,吸收其民主性的精华,是发展民族新文化提高民族自信心的必要条件;但是决不能无批判地兼收并蓄。”。


   可以看见,尽管如此,也不是八字方针的词法。或许是从此归纳的?经此一事,又怎么敢妄下判断?再者,若去寻找“精华”“糟粕”二词的起源,一定也会有其他出处的。只是从《毛选》上没有使用引号上看,将此二词并列用于此义,或许是从毛泽东开始?


   需要一提的是“1989年10月,江泽民同志在接见出席“孔子诞辰2540周年纪念与学术讨论会”的部分海外知名人士和学者时指出:孔子是中国古代伟大的思想家,他的思想是我国的珍贵的文化遗产。对于孔子思想中一切好的东西,我们都要很好地继承学习,但是,由于时代的局限,孔子思想中也有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总之,对孔子思想,我们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教育我们的后代很好地发扬民族的优良传统。”(《人民日报》1989年10月9日第一版)。请注意,这里也没有用引号。


   至此,个人认为,“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只是从毛泽东、鲁迅等人文章中总结出来的一个普通词组,或者说成语?没有必要时时拿人家的大名给自己的文章贴金。还真是“拿来主义”了。


   好久没玩过咬文嚼字的游戏了,很是满足,多谢tiny。最后还是回到翻译的初衷上吧,集众家之长,我取“その精華を取り、その糟を取り除く”。不要说我抄袭,只是站个队而已。


« 上一页下一页 »